这股隐秘力量，是“挡箭牌”还是“拦路虎”？
据新华社快讯，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6日凌晨宣布在2024年总统选举中获胜。
在特朗普看来，美国联邦政府内部隐藏着一个神秘幽灵一样的“深层国家”（Deep State），是阻碍其政策落实的幕后黑手。
从2023年1月1日到2024年4月1日，特朗普在自家的社交媒体Truth Social上发布了56次关于“深层国家”的帖子。他称其为“一个影子般的强大官僚和官员群体，他们据称在不管哪届政府上台的情况下，仍然对政府政策施加不当影响”。
那么，这个“深层国家”究竟是政治噱头，还是现实中确实存在的隐秘力量？
文 | 刘军 云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副研究员
编辑 | 蒲海燕 瞭望智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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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深层国家”的面纱
“深层国家”是美国的一股特殊的政治力量，用于描述在台面下发挥巨大影响力的政治势力。国际关系学界认为，冷战期间，美国为对抗苏联形成了综合外交、军事、经济、情报等各方面的势力；冷战结束后，这股势力要为自身的存在寻找理由，便持续对外树敌，形成了强大的隐形力量复合体。
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认为，“深层国家”的核心成员是：情报机构，尤其是FBI和CIA；职业官僚，即利用其在联邦机构中的根深蒂固地位阻碍议程的公务员；反对派政治家，尤其是联手官僚实体破坏政策的国会议员；既得利益集团，尤其是军工复合体、华尔街金融精英和硅谷科技精英，以及被定性为“假新闻”的主流媒体。
“深层国家”的特点主要有：1）非民选。“深层国家”的成员通常不是通过选举产生的，而是通过任命或其他方式进入权力中心。2）秘密运作：这些组织或个人在幕后秘密地影响和制定政策，而不公开透明。3）保护特定利益：“深层国家”的主要目的是保护某些特定的利益群体，如军队、警察、金融机构等。
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认为，“深层国家”抵制变革，忠于现状，在幕后实际控制国家的政策和运作，而不对民众负责。特朗普将这一群体描述为“拦路虎”，暗示他们破坏相关政策和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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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国家”叙事或许并非虚构
水门事件爆发后，尼克松总统的助手声称尼克松是中央情报局（CIA）陷害的受害者，尼克松的忠实支持者罗杰·斯通更是将“影子政府”发动的“沉默政变”概念带入到了21世纪。
“深层国家”叙事，并非空穴来风。例如，在特朗普执政期间，关于他与外国政要的通话记录和内部决策的细节被曝光，引发了公众的广泛关注和媒体的激烈报道。一些观点认为，信息的外泄不仅损害了政府形象，还直接影响了政策有效实施。
“深层国家”叙事在特朗普的政治话语中逐渐演变为一个重要部分，尤其是在他的总统任期内。每当政策受阻，特朗普便会举起“深层国家”这个“挡箭牌”，仿佛一切问题都能归咎于这个神秘的存在。
“深层国家”叙事的影响是多方面的。作为特朗普支持者的集结号，“深层国家”叙事激发了那些被传统政治结构边缘化的中下层民众的团结感，导致了民众对联邦机构的更广泛怀疑。多项民意调查显示，许多美国人相信“深层国家”的存在。例如，一项2017年的调查显示，大约48%的美国人相信有一个“深层国家”在操纵国家政策。另一项2018年的调查发现，约有60%的美国人认为“深层国家”在某种程度上存在，并对国家政策产生影响。
所以，客观上，“深层国家”叙事不仅加剧了政治极化，导致民选官员与职业官僚之间的紧张关系加剧，并滋生了不信任的治理环境。政府内部的信任危机，导致政策执行效率低下，影响国家治理。
“深层国家”叙事还在美国制造了一种“我们对抗他们”的叙事，让民众更加难以跨越党派界限进行对话。将持不同意见者贴上“深层国家”的标签，极大地压抑了政府机构内必要的辩论和有效的问责。
特朗普曾表示，在2024年的选举中，“深层国家”的影响力将成为决定美国未来的重要因素。他的言论不仅反映了对现有政治结构的挑战，也揭示了“深层国家”可能对未来政治格局产生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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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国家”角力的背后
在三权分立的美国，总统等少数官员是民选的，而2200万公务员是非民选的。这就形成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总统”这一独特的政治局面。这种局面，恰恰是“深层国家”的深刻制度根源。
在美国政府中，由总统任命的政务官（political appointees）通常与总统共进退，而事务官（career civil servants）即长期任职的公务员，则不受总统任期的影响。这种安排确保了政府的连续性和稳定性，但也使得事务官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对政务官推出和推动的政策进行抵制或拖延。长期任职的公务员具备专业知识和实践经验，往往在实际操作中积累了大量的权力和影响力。这些非民选的官员在政策制定和执行过程中甚至会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权力中心，迟滞、左右甚至抵制民选官员的决策。
“深层国家”的构成不限于政府内部的官员，还包括与政府密切合作的私营部门实体，特别是在金融和国防领域。这些私营公司通过游说和合同关系，影响政策的制定和实施。特朗普在其任期内多次提到要打击这种私营部门与政府之间的勾结，认为这不仅损害了公共利益，也加剧了政府的腐败。
这里不得不提到军工复合体（Military-Industrial Complex）——国防工业、军队和政界人士之间的共生性特殊利益集团。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在其告别演说中警告其对政府决策的潜在影响。艾森豪威尔本人是陆军五星上将，曾两次担任美国总统和美军总司令。他在告别演说专门针对军工复合体提出警告，并非心血来潮。
军工复合体的主要利益在于维持和扩大国防预算、推动军事项目和武器销售。显然，军工复合体有动机维持或加剧美俄之间的紧张关系。有分析人士认为，军工复合体可能在幕后支持了对特朗普的批评和“通俄门”调查，以确保其政策不偏离传统的军事和外交路线。
2020年10月，特朗普发布被称为“F计划”（Schedule F）的行政令，旨在更容易解雇政府专家和公务员，并用忠于他的人员取而代之。拜登上任后，于2021年1月撤销了该行政令，因而特朗普大幅度重塑联邦政府的结构和运作方式的“F计划”未能完全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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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的隐喻？
特朗普频繁提及“深层国家”，究竟是为了推卸责任，还是真的相信其存在？或许，兼而有之。
实际上，学者和媒体对“深层国家”概念进行了广泛讨论。例如，斯蒂芬·斯科沃罗内克和约翰·A.迪尔伯恩在他们合著的《被困共和国的两个幽灵：深层国家与一元总统制理论》中指出，当代美国人一方面希望总统能强力主导公共事务，另一方面又希望拥有一支超越党派的专业官僚团队。这种矛盾的政治期望，使得“深层国家”成为一个复杂且富有争议的话题。
芝加哥大学政治学教授约翰·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认为，所谓的“深层国家”实际上是指美国的行政政府，即由各级公务员和事务官组成的国家治理体系。这一体系在美国的外交政策和国家治理中具有巨大的影响力。随着美国的崛起，三权分立中行政权力不断扩大。二战结束，美国不断参战，进一步强化了行政体系的权力和影响力。
米尔斯海默强调，“深层国家”并非阴谋论中的影子政府，而是一个由高级、中级和低级官僚组成的庞大体系，这些官僚在五角大楼、国务院和情报机构等部门深耕多年，形成了既得利益关系。“深层国家”的主要动机是通过维护和扩大其既得利益和权力来确保其在国家治理和全球事务中的主导地位。
特朗普关于“深层国家”的56次发帖中，有9次详细阐述了他的“摧毁计划”。在其竞选活动中，特朗普就多次强调要清除政府内部的“腐败”分子和“叛徒”。他断言：“要么‘深层国家’摧毁美国，要么我们摧毁‘深层国家’。”他誓言，如果再次当选，将“击败、羞辱并彻底摧毁腐败的司法系统中的暴徒和罪犯”。
特朗普曾公开承诺，当选后将委任“共和党的新星”马斯克领导政府效率委员会。成立政府效率委员会的目的之一，就是削弱传统官僚机构的影响力，推动更高效的政府运作。
据悉，特朗普团队已经开始制定一系列计划，旨在重组政府，清除不忠于其政策的官员。举措之一是编列一份详细的“黑名单”，以便新任期一开启便迅速清洗“深层国家”官员。特朗普的支持者和部分共和党人有意推动更为激进的改革，以确保政府机构的忠诚度和效率。
在胜选演讲中，特朗普强调将遵循“言出必行”的执政理念，并且共和党有望控制国会两院，这将使得新一届政府同时控制行政和立法权，成为少见的强势政府。特朗普有很大可能将恢复其野心勃勃的“F计划”，而打击甚至清洗“深层国家”将是其执政议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毫无疑问，此举将引发更大的政治争议和社会分裂。
